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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号——他在梦里见到楚兆春。第一个梦,他忘了极多细节——这是正常的,人总是无法记清楚梦的细节,只有刚醒来最是有印象,过几小时,就忘了大半。那一个梦,樊梦隐约记得楚兆春对他笑,然后他们牵着手,接着不知做了什么事。
他不以为意,只感到古怪:他一向跟楚兆春没交情,平时见了面只会互相点头微笑,也只出于同系、又曾在同一个系会共事的关係。真要说,就是不久之前樊梦替系会採访一位学者,楚兆春请缨跟他一起去,那天他们谈了很多:学系的事、甚至是中学的事跟家事。但採访过后几天,两人又变回相对无言。樊梦就明白了:只有在他们单独身处在同一个空间时,楚兆春才因免于尷尬而跟樊梦谈天,他本人是对樊梦没有任何特别好感的。再者,想深一层,其实那天楚兆春作弄了樊梦:採访前,楚兆春跟樊梦说,到时会由他访问学者,叫樊梦不用操心于访问的问题。但一见了那学者,楚兆春就拿出相机,只一味替学者拍照,倒是樊梦在几乎没有任何心理准备的情况下访问那学者,问了很多无聊问题——那是樊梦人生里少数极为羞耻的经歷。过后那篇访问稿也是樊梦自己写的,谁知出版后,系内的人倒来讚樊梦写得好。樊梦扯出一记苦笑,指对方过誉了。
这样一想,樊梦便更觉得楚兆春是存心针对他的,是竭力忘记那天他跟楚兆春言谈甚欢的经歷,他断定那是楚兆春为了捉弄他、而降低他戒心的手段。在访问后,楚兆春表示要跟樊梦一起坐车回家,樊梦那天本以为这是楚兆春对他示好,但现在「头脑清醒」地想,那只是楚兆春为了糊弄樊梦、不想樊梦发觉其真正意图的粉饰手段。原来这楚兆春竟是施下精明而卑劣的陷阱,存心要给他樊梦难堪。
「想通了」,樊梦见到楚兆春俊美的脸,就下意识感到愤恨,急着离开这片与楚兆春在一起的空间,连话也不跟楚兆春说半句。真正是话不投机半句多。
故此,当樊梦第二晚梦到楚兆春时,不免感到烦躁。他想:日有所思夜有所梦,他昨天梦到楚兆春,可能是因为当日在课堂上见过他,而自己的潜意识在他意识不到的情况下复製了楚兆春的身影,便在夜晚以梦的方式将楚兆春的身影呈现出来。而第二晚仍梦到楚兆春,则明显由于日间樊梦被前一天的梦所困扰,不断想着自己为何会梦见跟楚兆春牵手,这反而使楚兆春在那天佔了樊梦思绪中最大的部分,故同一晚樊梦又再梦见楚兆春,也就不是奇事了。
三月三号那天,樊梦逼自己不再去想楚兆春,又趁那天不用上大学,约了几个好友去打篮球,打了大半天,一向是运动健将的好友也纷纷摇着手,坐在球场地下,没好气地说:「妈的,陪你打了几个小时波,你还有力吗?」
樊梦也很累,但仍不够累。他要累到自己能够夜晚九点就可以上床睡的程度。于是他独自射篮一小时,好友都去附近士多买小食跟饮品,他们递了一罐可乐给樊梦,樊梦推开,说:「我要啤酒,愈烈愈好。」
「你疯了?刚做完剧烈运动就喝酒?想死啊你……」
樊梦说他这几天课业太多又失眠,想趁今天好好睡一顿,便要借助酒力,因他一向不胜酒力,一喝过酒就想睡。好友都扭不过樊梦,给他买了。空肚喝了酒,樊梦回家洗完澡,吃了半碗饭,就沉沉睡去,才不过是夜晚八点半。可他千算万算,竟没算到自己在半夜三点忽地睁开眼。先前确是无梦,但现在人一醒过来,精神不已,想重新入睡简直不可能。樊梦不知自己在床上翻了几次才又睡得着,只知在那之后的梦,他又见到楚兆春。
楚兆春从樊梦身后揽着樊梦的腰,比樊梦矮几公分的他凑在樊梦耳廓处低语,樊梦笑了笑,也回以几句爱语。
《陀飞轮》前奏快播完,樊梦才醒过来。
一个普通的男子连续三晚梦到同一个男子,偏偏这男子跟他非亲非故,甚至是他所讨厌的,这使樊梦感到愈发可疑。
过完三月头一个星期,樊梦依然未能摆脱梦中的楚兆春。酒、运动、甚至逼令自己不去睡觉……他都试过,可他一不自觉睡去,总会见到楚兆春的。偏偏总是在醒来前最后一个梦,楚兆春才出现,而这最后一个梦总是人醒后记得最深刻的梦。他跟楚兆春相关的梦并不长,每次均好像从爱情电影截出来的一个唯美短篇:拥抱、牵手、樊梦踩单车而楚兆春坐在后座……
在三月第二个星期的头一天,他终于在梦中跟楚兆春接吻了。
「你的眼睛真美,酒窝更可人了。」樊梦在梦中说。
「我有别的地方更美。」楚兆春笑说。
「哪里?」樊梦一问完,楚兆春便贴上他的唇。唇贴着唇廝磨。这个梦的唯一好处,就是樊梦被吓醒——在《陀飞轮》的旋律响起之前,他就醒来,浑身大汗。
樊梦先是发觉自己身陷于黑暗之中,心里爆出一股无法形容的恐惧,他必须要逃走。他攀住床尾的木板,把身体伸出去,直至回神过来看见窗外的街灯,才慢慢放松身体,任自己堕回床上。那几点微不足道的光照入樊梦当时的内心,使他安心了,就好似一隻小飞虫困于一个黑暗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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